太原龙城,汾河之畔。
一间名为“轩辕春秋”的茶社,静谧而古朴。
门楣上的木匾,漆皮斑驳,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迹。那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“轩辕春秋”,似乎在诉说着百年的沧桑变迁。
茶社内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古韵,没有喧嚣,只有水壶沸腾时发出的噗噗声,隔壁正在装修,偶尔传来沉闷的咚咚声。
这声音仿佛穿越时空,唤起八百年前零丁洋上的惊涛骇浪,也似曾在二十年前运城那荒凉的渗灌工程现场回响,那毫无用处、被铁锤砸碎的水泥池底,令人心头泛起阵阵感慨。
茶社的主人,是一位名叫高勤荣的中年男子。他曾是新华社的记者,如今是一名自由撰稿人。
他常说,这个茶社不是为了做生意,而是“采阴阳之气,吸日月精华”的道场。
——在这里,他希望吸取古今中外人间的精魄,等待一场跨越时空的灵魂对话。
某个秋日的午后,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棂,洒在案头那本摊开的《正气歌》上。
高勤荣刚泡好一壶祁门红茶,茶雾缭绕,忽然听到门口木屐轻响。
他抬头望去,只见一人缓步而入。那人身着青衫,面容清癯,眉宇间带着一股刚劲,却又藏着几分疲惫。腰间佩剑,虽未出鞘,却似有寒气从剑鞘中溢出。
此人走到案前,目光落在“轩辕春秋”四字上,又扫过高勤荣胸前的“扬眉剑出鞘”徽章,声音似从时空深处传来:
“在下文天祥,字履善,号文山。闻此间聚集人间精魄,特来一坐。”
高勤荣的手一顿,茶盏中的茶汤泛起细碎的涟漪。他起身,拱手一礼:
“文丞相,久仰大名。我是高勤荣,这茶社的主人。今日在此得以迎见您,寒舍蓬荜生辉,也是轩辕春秋的荣幸。”
两人相对而坐,茶雾在空中缭绕,仿佛一道模糊的时空界限,将过去与现在紧密相连。
第一幕: 零丁洋上的怕与不怕
茶过三巡,高勤荣率先开口。他指着案头的《正气歌》,指尖轻轻划过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”那句,声音低沉而沉甸甸:
“文丞相,世人都说您是铁骨铮铮的英雄,说您视死如归。可是我读《乱世人心》时,看到您被俘后服毒、跳海、绝食八天都未死的事迹,心里不由得震颤。后来在大都狱中,三年未曾寻死。我想问您:
——那三年里,您怕过吗?怕不怕死?”
文天祥端起茶盏,手微微一顿,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望向窗外,似乎穿越太原的秋色,看到了八百年前的大都监狱。
“怕!”
一个字虽然很轻,却让高勤荣心头一紧。
文天祥收回目光,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,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,又坦率:
“我不是神,是凡人。二十一岁中状元,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,我也想活着,看大宋中兴,陪伴家人。然而被俘那年,我四十有二,正值壮年,怎能不怕死?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沉重:
“公元1278年腊月,我在五坡岭被擒,当晚服毒自尽。我心想,死了便了,免得受辱。可是天不遂人愿,我病了十几天,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。
后来押解途中,我跳过海,被元兵救起;
我绝食八天,腹痛如刀,眼前发黑,却依然没有死去。”
他顿了一下,眼中闪烁着一抹忧惧:
“那时我怕吗?当然怕。怕的不是死本身,而是死得莫名其妙,怕自己没能为大宋留下一点气节,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。”
高勤荣静静聆听,没有打断。他知道,真正的勇气从来不是没有恐惧,而是在恐惧中依然选择前行。
文天祥啜了一口茶,继续说道:
“后来我到了大都,元人劝我投降。忽必烈说,只要我投降,就封我高官,享尽荣华。
我若怕死,那时就会屈服。但我不能。。。
——我是大宋的丞相,虽然大宋已亡,我也不能苟且偷生。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高勤荣摇头。
“因为我想写东西。”文天祥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“我被关在狱中,土牢阴暗潮湿,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,夏天闷热难耐,冬天寒冷刺骨。可是我偏偏要在那样的环境里,写下《正气歌》,写下《过零丁洋》。
我要让后人知道,虽大宋已亡,但汉人依然有气节,有正气;我要让那些投降者知道,什么是真正的‘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’;我还要让元人明白,他们可以灭我,但不能灭我心中的正气。”
说完,文天祥端起茶盏,一饮而尽。茶汤滚烫,却浇不灭他眸子里的光。
高勤荣看着他,忽然想起自己狱中的日子。他拿起案头的手机,点开“扬眉剑出鞘”的公众号,指着一条网友的留言“高勤荣,你成天曝光黑暗面,不怕死吗“,轻声说:
“文丞相,世人都把您当神,可我知道,您是个有血有肉的人。就像我高勤荣,也怕死。”
第二幕:晋中监狱外的铁棍与勇气
文天祥抬眸,望向高勤荣,眼神里带着询问。
高勤荣放下手机,身子微微有些颤抖。那是一段他不愿多提,却又刻在骨血里的记忆。
“我没您那样的乱世,可我也经历过‘生死关’。2006年,我从晋中监狱出来。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出来吗?”
“因为我怕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,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:
“我入狱前,全国农田水利现场会在太原召开,时任运城行署专员黄有泉为吸引全国22个省市的代表来运城参观,攫取政治资本,劳民伤财,耗资两亿八千万大搞假渗灌工程。
黄有泉号令13个县市,无论地势高低全部把渗灌池修在公路两侧,以便形成‘纵深一条线,沿路看得见’的恢弘气势。
据中央电视台等全国媒体报道,从公路上看,很多池子正面是整的,背面是半个,有些池子里甚至长着杂草和向日葵。
于是,我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一篇内参报告此事。
黄有泉看到后,恼羞成怒,操纵公检法,以莫须有的罪名,判了我12年。
而,给我提供采访线索的运城行署驻京办副主任高满强也被判了7年。”
“2004年4月18日,高满强刑满释放出狱时,三个蒙面歹徒拿着铁棍,将他暴打致残,头上缝了100多针,昏迷了48天,醒来后半身不遂,至今生活不能自理。
因为他还掌握着黄有泉的腐败线索。“
说到这里,高勤荣的声音低了下去,眼底泛起红丝:
“当我听说高满强被打成这个样子,浑身发冷。我怕啊。。。
——我怕我出狱的时候,也会遇到那样的铁棍。
我怕我像高满强一样,被打得半死不活,连为自己申冤的力气都没有;我怕我死在监狱门口,连‘黄有泉’这三个字都没能骂出口;我怕我死了,那两亿八千万的假工程,那些被欺压的百姓,就再也没人管了。”
“因为高满强无辜被打,完全是有预谋、有组织的涉嫌雇凶杀人。我给时任山西公安厅副厅长兼太原市公安局长燕和平写信,要求尽快侦破此案,无果。
当年《凤凰卫视》著名主持人窦文涛在《文涛拍案》节目中,以《一个不敢出狱的人》为题,也报道了这起震惊全国的涉嫌故意杀人案,无人理睬,所以我不敢自己出狱。
于是,我给监狱长、给山西省监狱管理局与山西省司法厅领导写信,请求他们派车送我。监狱长可怜我,派了专车辆车,把我送回家。
那天坐在车里,我看着窗外的路,手心里全是汗。我怕极了,怕下一秒就有铁棍砸过来。”
文天祥静静地听着,眉头紧锁。他虽不懂“假渗灌工程”,不懂“驻京办”,但他懂“因言获罪”,懂“打击报复”,懂那种“怕”。
——怕的不是死,怕的是,正义被埋没,恶人逍遥法外。
“那你后来呢?”文天祥问,“你怕,为什么还要接着斗?”
高勤荣拿起胸前的“扬眉剑出鞘”徽章,解释说:“这是一首五言绝句,全诗是:
欲悲闻鬼叫,
我哭豺狼笑。
洒泪祭雄杰,
扬眉剑出鞘。
您在网上都能看到。“
高勤荣说到这里,语气忽然变得坚定:
“因为我不能怕。我是记者,以前是,现在也是。我若怕了,黄有泉那样的人,就会更嚣张。
他在洪洞县当书记时,煤矿瓦斯爆炸死了147人,他作为第一责任人,不仅没被追责,反而升了临汾地委副书记;
他在运城搞形象工程,被央视曝光几十次,照样毫发无损,还培植了‘八大金刚’,掌控着人大、政协、公检法,把运城当成了他的家天下。”
“可我更怕‘正义’这两个字,在山西这片土地上,成了笑话。我出狱后,成了自由撰稿人,开了这个茶社,也开了‘扬眉剑出鞘’的公众号。“
文天祥问:”你就不怕吗?你就不怕黄有泉再害你?”
高勤荣笑了笑,笑容里带着几分悲壮,却又无比坚定:
“我怕。可我更记得十六个字——
‘不怕辛苦,不畏强势,以身入局,舍性弃命’。
这是我对自己说的,也是对那些关心我的网友说的。我不是什么英雄,我就是个普通人。我怕死,可我更怕‘死不足惜’。
——怕我死了,却没能为高满强申冤,没能把黄有泉拉下马,没能让那些被欺压的百姓,看到一丝光亮。”
他端起茶盏,对着文天祥举了举:
“文丞相,您说‘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’。我没您那样的千古绝唱,可我也想在我死的时候,能问心无愧地说
——我没白活,我为正义,拼过命。”
文天祥看着高勤荣,眼中露出敬佩之色。他端起茶盏,与高勤荣的茶盏轻轻一碰,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是跨越八百年的共鸣。
“好一个‘以身入局,舍性弃命’。”文天祥说。
“你虽处太平盛世,却如处乱世。你面对的,不是元人的刀枪,却是比刀枪更阴毒的权力倾轧。你怕,却依然敢斗,这便是勇气。
你和我,都是‘爱美之人’
——爱道德之美,爱正义之美。
即便知道好人不一定有好报,即便知道后世不一定有公论,可我们还是要做个好人,因为我们的良心,不同意做丑事。”
第三幕:轩辕春秋里的日月精华
茶烟渐渐淡了,秋阳西斜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高勤荣给文天祥续上茶,忽然问:
“文丞相,您说,我们这样斗,值得吗?我斗了20多年,至今没有平反,黄有泉还没倒;您斗到死,大宋还是亡了。”
文天祥望着窗外,目光悠远。他想起了零丁洋上的惊涛拍浪,想起了大都狱里的土牢,想起了临刑前的三拜。
“值得。”他说。
“大宋亡了,可我的《正气歌》还在;我死了,可‘文天祥’这三个字,成了民族气节的符号。后世的人,读我的诗,会想起‘宁死不降’;读我的事,会想起‘舍生取义’。这就够了。”
“就像你,高先生。你斗了20多年,黄有泉或许还没倒,可你写的文章,发的公众号,已经让很多人知道了运城的假工程,知道了高满强的冤屈,知道了黄有泉的恶行。
你就像一盏灯,哪怕光再弱,也能照亮一小块地方。总有人会看到这盏灯,总有人会跟着你,一起把灯举得更高。”
高勤荣沉默了。他想起这些年,全国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为他提案;想起全国100多位知名人士为他鸣不平;想起网友在“扬眉剑出鞘”下留言:“高记者,我们支持你,注意安全”;想起有人说他“有毛主席论持久战的毅力”,他回答“不死不休”。
是啊,他不是一个人在斗。就像文天祥不是一个人在抗元——有陆秀夫背着少帝跳海,有张世杰战死崖山,有无数百姓为大宋流泪。
“文丞相,您知道吗?”高勤荣忽然笑了。
“有人说我厉害,可我一点都不厉害。厉害的是您,是岳飞,是那些为正义拼过命的英雄。是你们的精神,在支撑着我。
我常读您的诗,读一次,就觉得有了力气。
我开这个‘轩辕春秋茶社’,说是‘采阴阳之气,吸日月精华’,其实就是想离你们近一点,想从你们身上,吸一点‘正气’。”
文天祥也笑了,笑容里带着欣慰:
“你不用吸我的正气。你的正气,早就刻在你骨子里了。你怕,却依然敢斗;你苦,却依然不放弃;
你为了正义,‘以身入局,舍性弃命’
——这就是你的正气,与我的《正气歌》,是一样的。”
文天祥站起身,走到门口,又回头看了看高勤荣,看了看“轩辕春秋”的木匾,看了看案头那本《正气歌》。
“高先生,我该走了。”文天祥说,“这一趟轩辕春秋,没白来。我知道,八百年后,还有人在为正义而斗,还有人在‘留取丹心照汗青’。我很欣慰。”
高勤荣也站起身,拱手:“文丞相,慢走。这轩辕春秋茶社,永远为您留一杯茶。”
文天祥点了点头,转身走出茶社。木屐轻响,渐渐远去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只有案头的《正气歌》上,还留着一丝茶烟的痕迹,和一句被高勤荣用红笔圈起来的诗——
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
高勤荣端起茶盏,一饮而尽。茶汤虽凉,却似有一股热流从心底升起,传遍全身。
他走到窗边,望着秋阳下的太原城,拿起手机,点开“扬眉剑出鞘”的公众号,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:
“今日,文丞相来访。他问我怕不怕死,我说怕。可我更怕正义不彰。往后,依然‘不死不休’。”
发送成功的那一刻,窗外的秋风吹进茶社,吹动了案头的《正气歌》,书页轻轻翻动,像是文天祥的应答,又像是无数为正义而斗的灵魂,在时空里共鸣。
轩辕春秋茶社的灯,亮了。
这灯,照过八百年前的零丁洋,照过二十年前的运城工地,也照过如今太原的秋夜。
它会一直亮着,照着那些“怕”却依然敢斗的人,照着那些“爱美”的人,照着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的人。
——因为,正义或许会迟到,但永远不会缺席。
而那些为正义而斗的人,终会像文天祥一样,像高勤荣一样,成为人间的精魄,成为日月的精华,永远活在轩辕春秋里,活在民族的记忆里。
窗外的秋风似乎也变得更加凛冽。
八百年之外的远处,文天祥的目光中,满是坚韧与不屈,仿佛那一段段血与火的岁月,仍在他的心中激荡不息。使他欣慰的是后继有人!
这场跨越八百年的对话,就在这静谧的茶社中结束。
时间仿佛倒流,历史的风云在此刻重现,而那份不屈的精神,穿越时空,永远铭刻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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